Aeolus

银河有迹可循🌌

西风多少恨(古风;长篇;未完结)

文/Aeolus



第十六章


我从床上爬起来,披上外衣便往殿外走,守门的侍卫看见我,恭敬道,“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儿?”


我深吸一口气,“与你有关系吗?”


他冲我行礼,“太子妃尚有三月禁闭在身,卑职奉命职守长信殿,还请太子妃就此回去吧,莫要为难卑职。”


我看着他,“倘若我执意要出去呢?”


“卑职断不敢拦,只是会因玩忽职守的罪名而受罚,太子妃此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,卑职也会因此掉脑袋。”


“......你唬我呢吧?”


“卑职断不敢有半句虚言。”


我闻言犹豫了片刻,“……那算了。”


他松了一口气,“谢过太子妃。”


“那......”我倚在门框上,“你帮我个忙呗。”


他忙道,“太子妃请讲,卑职定当竭力而为。”


“去帮我把吴世勋叫来,”我望着不远处东宫殿的灯火,“我有话要问他。”


“......”


他为难道,“夜已深了,太子殿下怕是已经歇息了,卑职官级低微,不好在此时打扰殿下。”


“那我不管,”我双手抱臂,“要么你替我把吴世勋找来,要么我亲自去找他,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

“这……”他犹豫了片刻,“还请太子妃稍安毋躁,卑职这就去求见太子殿下。”




果然是到了夏天,夜深了站在外面也不觉得冷,又难得是个好天,月明星稀,颇有我们草原的样子,我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,在殿前放空地等了会儿,便听到那人小跑着回来了。


却是独自一人。


“吴世勋呢?”


我忍不住道。


“回太子妃,卑职此去并未见到太子殿下。”


“......是他不肯见你吗?你有说是我有话要对他说吗?”


我急道。


“还请太子妃听卑职说完。”


我吃瘪,“......你说。”


他喘匀了气,“卑职方才先去了东宫殿,东宫殿的宫人说太子殿下今夜宿在了怡和殿,卑职便又去了怡和殿,却被怡和殿的宫人拦下,说苏奉仪今日旧疾复发,折腾了整整一日,太子殿下自下朝便在怡和殿,亲自照顾苏奉仪,不久前才歇息下,让卑职今夜不可打扰,明早再去求见。”


“......”


苏奉仪旧疾复发,吴世勋在怡和殿照顾了一整日,这才累的睡下了,便是谁都不见,为何都不见。


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

“罢了,”我摆手,“我自己去吧。”


这件事,我今晚非问清楚不可,无论如何。


“太子妃!”他大惊失色,“万万不可。”


“你放心,由此产生的后果我一人承担,不会连累你们。”


“还请太子妃三思。”


他不敢拦我,却是后退一步跪地,其他人见他如此,也纷纷效仿,“还请太子妃三思。”


“......你们这是干什么?”


我一阵头大。


他低垂着头,“太子妃身份尊贵,即便破了禁闭也无妨,可卑职不同,卑职身份低微,倘若太子妃今夜从此门出去,明日所有值守的弟兄们都会因此受罚,而太子妃对此爱莫能助。”


“......即使我说不关你们的事也不行吗?”


他摇头。


“怎么这样?”我气的跺脚。


“还请太子妃体谅。”


“......”


这是什么破规矩。


这一闹把阿箬与赵姑姑都惊醒了,赵姑姑一醒手底下的宫人自是睡不住了,瞬间长信殿的灯火便亮了起来,赵姑姑慌慌忙忙跑出来,见我只披着一件外衣,身前跪着一众侍卫,差点儿没吓晕过去。


“太子妃这大晚上的在院子里做什么?”她拿来斗篷披在我身上,裹得严严实实,又压低声音道,“穿成这样在外人面前,实属不雅。”


“......”


我不知该怎么说,总不能说我这大半夜的关着禁闭却要去找吴世勋吧,却没想到她看着跪倒的众人,心里明白了七八分,“太子妃可是要出去?”


“......”


我心虚地低下头。


“可是要找太子殿下?”


她试探性道。


我迟疑着点头。


她叹了口气,“是老奴多嘴了,老奴罪该万死。”


我摇头,“不是的,姑姑,是我太笨了,事到如今才想明白。”


她看着我,“太子妃可否听老奴一句劝?”


“......姑姑你说。”


“今晚就先回去吧,明早......老奴亲自去请太子殿下。”


我没说话。


她又道,“太子妃放心,老奴定将殿下请来。”


我犹豫着,还是点了点头。


才答应要听姑姑话的,出尔反尔,实在不是我作风,况且,我也不想再连累无辜的旁人了。


这样想着,我便转身往殿里走,止不住垂头丧气,没走几步却听不知是谁喊了一句,“卑职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

紧接着便是齐刷刷的,“卑职(奴婢)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

我不可思议地回头,看到有人示意众人免礼,而后便站在那儿远远地瞧着我。


确实是吴世勋,头发随意束起挽在脑后,穿着素白的金丝鎏线常服,手背着,夜深了我有些看不清人,只是借着天上的月光朦胧地看见,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。


不是说已经歇下了吗,又怎么会来这儿?


我嘴角动了动,沉默地站在原地,看着他。


是该过去,还是该等他过来?


我有些犹豫。


好在他开口道,“都下去吧。”


众人闻言,窸窸窣窣地退下,赵姑姑欲言又止地瞧了我好几眼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转身拉着刚睡醒一脸茫然的阿箬离开了。


一时间偌大的长信殿只剩我与吴世勋二人,我还站在原地,等他忍不住了信步踱过来,“进去吧。”


却没动作。


他扭头看我,“怎么?”


“你怎么来了?”


我反问道。


他愣了一下,“不是你派人去怡和殿请我?”


“我听说苏奉仪病了,你在怡和殿守了一日,已经累的歇下了。”


“只是躺下了,听见外面的动静,说是长信殿遣人来的。”


“已经休息了还劳烦你跑一趟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

他闻言皱眉,“你怎么阴阳怪气的?”


“没有啊,”我笑,“我只是像你们中原人一样学着寒暄,可能学的不大好吧,在你听来反倒成了阴阳怪气。”


他狐疑地看着我,“你怎么了?”


“没怎么,”我摇头,“苏奉仪还好吗?”


“......无碍。”


“那就好,不然你该心疼了。”


“......”


他沉着脸看我,“大晚上的你遣人去请我,有事?”


我点头。


“什么事儿这么急,非要今晚,不能明日再说?”


“......”


我看着他,“怎么,打扰你春宵一夜了?”


“......你说什么呢?”


他蹙眉。


“是你自己主动来的,我又没拿刀架着你。”


“......”


他有些无奈,“大半夜的你找我来,便是要吵架吗?”


“......当然不是。”


我抿唇。


他似是笑着叹了口气,“那要与我说什么?”


“......”


我迟疑了一下,还是决定不绕弯子,开门见山,“我想问你一件事儿。”


“你说。”


我缓缓开口,“崔尚宫的家书,是你伪造的吗?”


他愣了一下。


“是你,为了帮苏奉仪洗清嫌疑,伪造了崔尚宫的家书,嫁祸给我的吗?”


“......”


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来,没说话,却是避开了我的目光。


见此情景,我心下了然,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“果然是你。”


说不是啊,吴世勋。


只要你说,不管怎样我都信你,即使这是唯一的解释,我也信你。


可你却什么也没说。


你只是望着某处,沉默了许久,方才开口。


却是道,“那件事儿,确实不是素素做的。”


我在那一瞬彻底心凉了。


挑破所有后与我说的第一句,便是为她澄清吗?


不是对不起,不是解释,却是她与此事无关吗?


“是有人要构陷于她,说白了其实是针对我,”他严肃道,“苏家是名门望族,累世为官,苏父如今任兵部尚书,苏兄又奉命戍守边境,手中握有兵权,倘若素素谋害皇嗣的罪名坐实,苏家定要受此牵连,即使父皇念旧情,饶其性命,也会被发配边疆,从今后仕途无望,那样我在朝中的势力就会被大大削弱。”


“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?”


我冷冷道。


“我希望你能理解,“他叹了口气,“素素会无端遭人构陷全是因为我,我这样做实属无奈之举。”


“理解?”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我理解你,你为了心爱的女人,没有办法,便要将我置于死地。”


“我不是......”


“她无辜,我难道就有罪吗?我做错了什么,要平白蒙受这不白之冤?”


我气急打断他,却没想到嘴皮子变溜了,画本里看到的竟然一句接一句往外蹦,听的他一愣一愣的,八成是在想,我居然还会说“不白之冤”这种词。


真乃奇事一件。


“你没错,”他等我说完,“你只是身份特殊,你是北川公主,千里迢迢来到大齐和亲,有北川的牵制,母后不能把你怎么样,可素素不同,她只是武将的女儿,无关轻重,倘若她认了这罪,不但会被贬为庶人,还有可能株连九族,即使侥幸保住性命,她身子不好,也断然受不住这事。”


我闻言失望地看着他,“那她可能会被杀头,我也可能会被杀头啊,你怎么就那么肯定,皇后不敢动我?说白了你不过是在赌,赌赢了我便没事,赌输了不过是再纳个新太子妃罢了,没准运气好皇后还会同意你纳苏奉仪为妃呢,何乐而不为啊,捡了个大便宜,还把我这个讨人厌的和亲公主给除掉了,你应该高兴才对。”

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,”他摇头,“你误会了,若不是有十足把握,我不会那样做。”


“误会?”我冷笑道,“你也看到了皇后那日有多生气,若不是太后及时赶到,她当真要杀了我,如若她铁了心要杀我,你能拦住吗,你敢拦吗?”


“那你怎么就没想过,太后怎会如此巧地赶到,手里还恰好握着父皇的御旨?”


他也急了。


“我命大啊,还用想什么。”


我脱口而出道。


“......”


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,话到嘴边,“罢了,全当是你命大吧。”


“不然呢?”


“不然,”他顿了顿,“也只是我去求过皇祖母,而已。”


我愣了一下,“什么意思?”


他叹了口气,“皇祖母疼爱你,目光也比母后长远,有她在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

“......”


我心中百味杂陈。


及时赶到的太皇太后,竟是他请来的吗?


我就说怎么那样巧。


他确实思虑周全,崔尚宫的一纸家书几乎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,我只是那个受她蛊惑之人,稀里糊涂犯下大错,罪不致死,皇后即便生气,过后也会明白,我身上背负着大齐与北川几十年的边境和平,她不能轻易处置,否则便会引来无端战乱,为求稳妥,他甚至还去求了太皇太后,得了皇上诏谕,便是万无一失。


倘若这是我身上的无端灾祸,他能为我做这么多,我当真感激涕零。


可这分明是他亲手引到我身上的,他算计至此,只为了将我推出来,替他心爱之人挡下这场无妄之灾,承担这无故罪责。


他可当真是无情。


对我。


对画屏。


都可以毅然决然舍弃。


只为了他心爱之人。


“我应该感激你吗?”良久,我道,“感激你抓我出来顶包,还如此为我着想,谋害皇嗣这么大的罪,只让我被关了禁闭,罚了俸,甚至连皮肉之苦都没受,你说,我应该感激你吗?”


他垂眸,“这事儿,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

我平静地听着。


“你再委屈几日,”他蜷紧手指,“我会尽快查明真相,还你一个清白。”


我笑,“那便谢过太子殿下了。”


他眼角动了动,似乎是想抓伸手我肩膀,见我后退着躲开,眯了眯晦暗的双眼,“你别这样。”


“太子殿下,“我微垂着头,“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。”


他轻咬下唇,“你说。”


“你没有怀疑过我,“我看着脚尖,“怀疑......真的是我给画屏下药,嫁祸给苏奉仪的?”


他没说话。


我等了一会儿,抬头看他,“不说话,便是默认了?”


他迟疑着摇头,“可能我这样说,你不大爱听。”


“你说吧,我不生气。”


我淡淡道。


他有些艰难道,“我一开始便觉得......你想不到......这样的计谋。”


我愣了一下,而后放声大笑,边笑边道,“太子殿下,我头一次觉得,你骂我笨,竟还听着挺舒心?”


他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我。


我止不住地笑,冲他摆手,“我要睡了,你走吧。”


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。


我没再理他,转身便往殿内走了,边走边拿手背抹眼睛。


竟然笑哭了,真可笑。


怎么还越笑越想哭呢?


我倒在床上,望着头顶的帷幔,感觉耳畔的发越来越湿。


我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。


那时我们还未成婚,受封太子妃之前,我在宫里学习,他一次也没来探望过我,据赵姑姑说,这是中原的规矩,夫妻双方成婚之前不得见面,否则就失了礼节。我是不明白中原为何有这样那样多的规矩,真是烦死了,怎么就不得见面,他难道不好奇自己未来的妻子长什么样吗?


反正我是好奇的。


那时他还未入住东宫,与其他未婚皇子一起住在承乾殿,我打听清楚位置便带着阿箬去了。那日他下了学,在院子里与其他人一起踢蹴鞠,我在阿箬的帮助下,费了老大劲爬上墙头,却在看清院子里的人时傻了眼。


这么多人,我哪知道哪个是他呀。


幸好有个小孩儿喊了句,“太子哥哥,接球。”


他回头的那一瞬我便想,他长得可真好看,眉毛又黑又浓,桃花眼细长,鼻梁那样挺,白白净净的仿佛一块和阗温润的玉。


我想那时我是喜欢他的,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,更何况那样好看的人还是我的夫君。我想象我俩婚后恩恩爱爱,相敬如宾的日子,我甚至想,倘若这样,即使今后一直生活在盛京,似乎也不错。


可我想错了,我喜欢他,他却不喜欢我,洞房花烛夜他只是来掀了盖头,甚至连合卺酒都没喝便走了,我只记得他映在火光里的脸,和转身离去的冰凉背影。


整个长信殿都是那样红,红彤彤一片,我却是独自一人,孤零零地坐到天亮。


就像今日一样,我又是独自一人,孤零零地躺在床上,与这半年多来无数个夜一样。


当时的我喜欢他,现在的我,可能还有些喜欢他。


却不想再喜欢了。


心在别人身上的人,无论怎样,都不会看到我的。




我生病了。


那晚折腾了很久才睡着,次日昏昏沉沉睡到下午,好不容易醒来却觉得头重脚轻,浑身乏力,还止不住地咳嗽,嗓子火辣辣地疼。


太医来了瞧过后,说是染了风寒,怕是晚上在外面吹风受了凉,睡觉时又没盖被子所致。


赵姑姑闻言很是自责,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我,亲自守着太医院开的汤药熬了半个时辰,又眼瞅着我喝下去,本以为病情会有所好转,却没想到我睡了一下午,竟开始发烧。


她又赶紧请了太医来瞧,开药,擦身,我躺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,觉得胃里酸涩,没一会儿便将中午勉强进的羹汤连同汤药一起尽数吐了出来。赵姑姑一看这哪行,又吩咐下人去熬新的,用药前还要再进点食,免得伤了胃。


就这样折腾了半宿,我很晚才睡着,睡时烧还未退,像是躺在火炉边。半夜感觉有人用手探我额头,手指冰凉,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,一把抓住那手放在脸颊上蹭,那人挣了一下没抽出去,便由着我了。


我抱着那手,就像从前生病抱着阿娘一样,于是我道,“阿娘,我难受。”


那人道,“阿九乖,睡一觉便不难受了。”


我又道,“阿娘,你抱抱我,我好热。”


过了一会儿,那人将我抱起来,他身上很凉,抱着我很舒服,我钻进他怀里,枕着他身上凉薄的衣物,我道,“阿娘,别走。”


他摸了摸我的头,“嗯,不走。”




病情就这样反复了几日,总是白天有所好转,晚上便又烧起来,太医对此束手无策,只是不断给我开难以下咽的汤药,加多剂量,同时嘱咐我好好休息,若是可以,最好连床都不要下。


我觉得我快要将床板躺出个窟窿,身子却迟迟不见好。说来奇怪,我连着几夜梦到我阿娘,梦见她将我抱在怀里,难受时耐心拍我的背,说没关系,阿九马上就会好起来,别怕。


都说人生病脆弱时最想娘,我觉得我可能是太想我阿娘了,才会一夜又一夜地梦到她,才会觉得梦里的抚摸与怀抱都是那么真实,真实的仿佛她就在身边。




我是被憋醒的。


我很少在夜里起来解手,可白天被赵姑姑逼着喝下太多水,实在是忍不住,哈欠连天地想起身,却突然感觉身边躺着一个人,不仅如此,他的手还搭在我身上。


准确来说,是我钻在他怀里。


我吓了一跳,猛地从床上弹起。


他被我吵醒,睡意朦胧地看着我,“怎么了?”


语气再正常不过。


“吴世勋?”


我差点惊掉下巴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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